第82章(1 / 2)

妖刀记 默默猴 8495 字 1个月前

第八十三折 灵剑穿心 腹生火齐

火海中伫着一条身影,披头散发,衣衫条条碎碎,赤色的手臂肌肉自破孔中撑裂而出,宛若铁汁炮红,在焰火下看来倍显魁梧。衬与满地散落的屍块,简面是从炼狱中走出来的阎魔大王。

男人手里握了柄似刀非刀、似斧非斧的巨刃,握柄长如斩马刀,径圆粗逾铜棍,刀末是一枚豪迈的园环;刀锷到刀背的形状则呈尖梭状,本也是极大,然而与炽红一片的斧形巨刃比将起来,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。

那烧红斧刃所经处,便即燃起烈焰,树木廊柱固然如此,屋瓦碑石也不例外。散落的肢体切面焦黑如炙,显然是切断的瞬间就封了口,鲜血与滚烫的刃面一触即化成血雾,连溅都溅不出来。

地上时见眦目欲裂的头颅,死前的惊恐全封凝在失去生命的一瞬。耿照一见巨刃的模样,登时联想到姊姊曾与他说过的、雷奋开在啸扬堡遭遇的妖刀离垢,冷不防额际隐刺,头痛忽然复发!

「好……好痛……好痛。」

他倒地乱滚,双手抱头,活虾般弹腰拱背,宛若发狂。弦子从未见他如此,饶是她远较常人冷静,但奋力挣扎的耿照破坏力惊人,挥臂蹬腿的,完全无法近身,好不容易滚到院墙边,发疯似地朝由墙连蹬七八下,末了「哗啦」一响踹倒半堵墙,粉灰碎瓦溅了一身,终于

伏地不动,背心剧烈抽动。

弦子替他拍开背尘,扶腋而起。

「你怎么了?」

「好……好痛!」耿照疼得涕泗横流,胀红头脸、额颈迸出青筋,闭眼咻咻吐气:「你没……你没听见么?」

弦子蹙眉。「听见什么?」

「好吵……好吵!」他勉强提气,颤着黝黑粗壮的臂膀掩耳,面露痛苦之色。

「好吵……好吵的声音!到处都是……好响、好刺耳……像鸟笛似的……哈、哈,哈、哈……头……好痛!那声响弄得……弄得我头好痛丨。」

仿佛呼应他的说法,那手持离垢妖刀的男人忽然回头,欲迸红光的双目朝两人藏身处射来!弦子拉他闪入月门,那人低咆几声,长身跃起,持刀追逐几名从屋中奔逃而出的赤练堂弟子去了。

对于眼前的情况弦子毫无头绪,但她长于潜行狙杀,本能知道现在必须先离开这里。「这里不能久留。」她扶他起身。「你还能走么?」这点至关重要,直接影响到撤离的路线。

「可……可以。但是……妖刀……不能不管……」

弦子没搭理他。「不能不管」只是一种态度,就像挑剔别人时啧啧两声、一迳摇头:「你这样不行啊!」不行又怎的?还不就这样?如果耿照说「一定要管」,那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。弦子根据自己的判断做了解释。

雷亭晚、雷冥杳之院沿突出的山沿而建,算是风火连环坞的髙处,手持烈焰妖刀之人由下方水陆寨门杀上来,山下已是一片火海,目测难见何处有路。弦子扶着他欲回雷亭晚的地室,转身却见一人掠来,身劲装灰眉烈发,面孔虽燻满黑烟,魔隼一般的锐目仍教人难以迎

视,正是赤炼堂大太保,「天行万乘」雷奋开!

他面色一沉,怒指二人:「你们怎会在此!」见耿照神色委顿,弦子闭口不语,更觉有异,大踏步向前:「你们——〕寒光一掠,灵蛇古剑以绝难想像的速度,直取他的咽喉!

耿照左臂搭在弦子肩上,全身的重量倚着她,灵蛇古剑佩在她的薄腰之后,长度又较寻常青钢剑更甚,别说直刃伤人,连拔刀都有困难。

雷奋开江湖混老,正是吃定了这一点,才敢大步进取。他心细如发,出手如狮子搏兔,罕有轻敌,然而弦子这路逆手拔刀乃黑岛绝学,加上她心无旁骛,所下苦功已逾十年,得手的目标中不乏武功高绝的成名人物,速雷奋开也差点着了道儿,刀刃着体的瞬间硬生生挪开

寸许,喉底被挑飞一滴血珠!

「好刀!」

他怒极反笑,双掌一错,谁知鼻下寒光骤闪,招式既老的灵蛇古剑竟扎入胸口!

弦子四岁进潜行都,六岁被漱玉节选中栽培,除「逆手刀法」,宗主还教了她这路「穿心剑式」。潜行都是执行秘密工作的探子,最高的境界是来无影去无踪,格斗非是任务的虚心,万不得已与人动手,则以「速杀」为要,三招不取便即退走。

——带不回情报探子一点用也没有。

故「三招」是潜行都武艺训练的重点,三招内不能杀敌,就算保住性命也可能导致任务失败。敌人强弱、己身的胜负俱都无关紧要,哪怕再一招就能取胜,无灭口之必要的对象,能浪费的上限就是三招。

对她们而言,「寻隙」与「疾退」远比应对拆解更重要,无论是绮鸳的飞燕双拐或阿纨的三叉剑,大体遵循此一原则。但漱玉节却在弦子身上做了个实验。

「你的上限,是「一招」。你要练习在一招内杀死敌人。」

「如果杀不死呢?」小弦子问。

「任务就算失败。」宗主眯着好看的眼眉,对着她淡淡一笑。「做得到吗?」

「恩。」

弦子其实不太知道什么叫「失败」。她一遍又一编练习着单调无聊的逆手刀与穿心剑,身心超越同龄少女的翩浮,把既是刀又是剑的单锋刃练到连宗主都不得不赞赏的境地。

若非耿照横空出世,原本依漱玉节的构想,楚啸舟与弦子分别是对付岳宸风的两记杀着,一明一暗、正一反,楚啸舟的「虹尊刀法」负责吸引岳贼的攻势,只消一瞬,弦子就有击杀他的机会!

雷奋开的武功、见识,远远胜过眼前清冷的十七岁少女。于无数次战阵拼杀中练出的灵敏感应与求生本能,让他躲过了出其不意的逆手刀法,但无比刁钻的「穿心剑式」却偏离武功常理太远。

弦子出师前,须以此招刺漱玉节的心口,木剑刺穿宗主层层衣里。在雪白的奶脯上刺出一点殷红才算过关。「刺这里,懂吗?」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,美丽雍容的少妇对小小女孩打开衣襟,解下滑软的绸面肚兜,袒露出白皙坚挺的傲人酥胸。

仿佛担心她不能理解,宗主拉着她窍小的手掌,将指尖按在浑圆的乳峰上。

小弦子自幼寡言,不爱哭也不怎么笑,对比那一见便知是美人胚子的精致小脸,小女孩似乎天生在情绪上有着莫名的缺陷,若非宗主对她青眼有加,负责管顾女孩儿们的嬷嬷早把她刷了下去。不能主动合群,对潜行都卫而言是重大缺陷,可能会令同伴陷入险境而不自知

弦子像是坏掉的囝仔娃娃,不问问题,也不太答话。能懂的她就是能懂,不能懂的就是不懂。学会「问问题」,那已是她长大之后的事。

但即使对小弦子来说,宗主的胴体也太令她惊异了。九岁的小女孩无法理解,为何宗主的身体跟自己的会有这么大的差异,罕有地开口问:「这是干什么用的?」手指恋恋不舍地按了按柔软又富弹性的酥滑雪肉,心儿怦怦跳。

宗主笑起来。「奶娃儿呀!」少妇愉快地说:「将来你生了娃儿,就用这个哺喂你的女儿。」

我……我也会有么?

小女孩惊奇地睁大眼睛,俏美的小脸红扑扑的。她并不常露出这样的表情。

宗主咬唇吃吃笑着,美眸里掠过一抹恶作剧似的狡狯光芒。「要不吃吃看?」

弦子一阵脸红心跳,觉得烘热得仿佛要晕过去,考虑片刻,终于点了点头。漱玉节敞开衣襟,裸着半身坐在莲墩绣凳上,怪有趣地看着小女孩搬来另一张绣凳、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,按着宗主柔腻的缎裙膝头向前倾,凉滑细小的嘴唇印上了浑圆的乳峰。

她并没有喝母乳的记忆,不知要含住那枚勃挺如红梅的酥嫩蒂儿才能吮出乳水。

小弦子闭着眼睛不敢乱动,认真贴着乳肌,记住唇瓣上奇妙的触感。宗主身上的温热甜香令她莫名觉得安心。

少妇伸臂将她揽入怀里,小脸埋进了雪沟。「将来等你能生孩子了,也会有这么漂亮的奶脯的。明不明白?」女孩红着脸点头。当然宗主也有说不准的时候,等弦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,那双胸脯却是小巧玲珑,浑不似宗主的肥硕饱满,只有坚挺姣好的乳形有几分相似

此后她一听「生孩子」三字,便忆起那个花厅独处的午后,忍不住脸红。潜行都的同伴觉得这人简直怪得没边了,连这方面的癖性都怪。

从那天起,弦子天天练习击刺,风雨无阻,终在十五岁上有此造诣,是自有「穿心剑式」以来、绝无仅有的天才—但或许对应她下的苦功并不能算是。

胸口痛感激生的刹那间,雷奋开悔恨顿生,但「天行万乘」一向予人悔恨多过自己,左掌一记「万乘西川」轰出,「呯」的一声巨响,少女却未如料想的化为血糜酾天。

耿照硬接下大太保赖以成名的六合铁掌,不足五成之力仍轰得他登登倒退几步,呕出一口瘀血;余劲所及,耿照的左手拇、食二指一滑,在灵蛇古剑的棱脊上抆出血痕。

雷奋开的五成掌劲可不是心慈。

普天之下,但凭四式掌法威震宇内。人皆称绝者,只「铁掌扫六合」一门。六合也者,天地四方也。虽说「一力降十会」,铁掌扫六合却不只是一味追求力量的粗鲁武学,简单的四式掌法亦能生出无穷变化,左式「万乘西川」并右式「风卷东溟」,即能合成第五式「东

拒西敌。憾地双擘(bo四声)」。白日耿照便是在这招下吃了大亏。 www.6park.com

雷奋开右掌将出,见耿照指尖带血,突然醒悟:「是他阻了小花娘之剑!」掌力一偏,打得青砖粉碎、砖石溃溅,冷哼道:「典卫大人现身于此,莫非也是追纵妖刀而来?」

弦子的剑刺入雷奋开衣内,便被耿照捏住剑脊,难再进分许,知道他无意与雷奋开对敌,也不理碎砖喷溅头脸,灵蛇古剑横在耿照身前,双目盯紧雷奋开。

正面对敌、甚至护卫他人非她所擅,少女沉静的外表下,其言正拼命汲取可用的经验。

耿照五内剧伤,外力侵袭,碧火功自生反应,超越意念抑制,被掏虚了的身子在内力运转下飞快复生,反较前度恢复更快。他调匀气息,夜入风火连环坞的理由不便实告,正要顺着话头,蓦地一凛:「大太保!你说……还有谁追踪妖刀而来?这妖刀又是谁引来的?」

雷奋开冷笑。「他妈的!你来问我,我问谁去?你们不是一道的?」瞥见耿照背后长匣,锐目一凛,突然纵身上前。

弦子出剑疾刺,这回雷奋开已有准备,单锋贴着身侧掠空。雷奋开「铿!」一弹剑眘,弦子半身酸麻,几握不住灵蛇古剑,只能勉强站立不倒,但也仅此而已。

顷刻交睫,雷奋开与耿照各出一臂,啪啪啪地换过五六招,一个铁掌沉雄,一个鬼手精妙,竟斗了个旗鼓相当。

雷奋开又赞一臂,耿照另一手架在弦子肩上,难以施展,以一敌二苦苦支撑,陡被摘掉了胸前系结。雷奋开一抄系绳,将他震退几步,长厘往地上一拄;劲力所及。匣链扣锁一齐爆开,露出其中的「映日朱阳」。

映日朱阳乍看是柄长剑,其实剑身呈狭长的锥状,布满皴裂细纹,雷奋开纵使白天不在校场,一看也知是什么剑。

「典卫大人,你来做贼啊!」他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几声,忽又皱眉:「奇怪,映日朱阳的剑首我记得有颗宝珠,其色如血……怎地不见了?燻得这么黑又是怎么一回事?」

耿照心想:「是了,当年三府竞锋大会上,他是亲眼看过这把剑的。」

喀拉一声,雷奋开随手扔出剑匣,目光炯炯直视。「典卫大人,今夜之事我可不过问,不过那持刀之人,烦你为我挡一阵。待我召回儿郎们,便能将那厮擒下,则妖刀之谜、背后首脑等,皆可大白!」

血河荡夜风极大,风助火势,离垢的刀屍来得快疾,待雷奋开问讯而出,山下校场、大堂、码头各处弟子不是被斩杀一空、葬身火海,就是早早逃开。雷奋开长年不在连环坞,此地纪律废弛,急乱之中几度试图纠集残余帮众灭火、阻击入侵的外敌,效用却极其有限。

他取出「指纵鹰」的専用炮号施放,在火风啦哮中难以辨悉。这支雷家的私兵纪律如铁、层级分明,为牢牢抓紧权力,雷奋开设计了一套繁复的指挥方式,若无鹰符召唤,就算亲人在眼前生生被杀,「指纵鹰」也绝不稍动,何况总坛起火?

此地对雷奋开等老一辈的赤炼堂之人别具意义,无法坐视它尽毁。眼看火势即将烧上半山腰来,雷奋开终于决定放弃坐镇现场,亲自传唤「指纵鹰」来支援,以保住总坛。

耿照自无须为赤炼堂犯险,但雷奋开「使真相大白」的说法动摇了他,况且那句「你们不是一道来的」也令耿照十分在意。还有什么他认识的人也在这里,趟入了这滩浑水?

雷奋开看透他的心思,一指对面的月牙突出部。「我的信使驻扎在那里,我传了号令就回,绝不超过半刻。」耿照一使眼色,弦子剑指前敌,缓慢而轻巧地移至木匣畔,俯身拾起乌残的映日朱阳剑。

雷奋开看也不看,冲耿照一拱手。「典卫大人,有劳了。请!」

耿照定定看着他。「比之妖刀,我不会比较喜欢赤炼堂。你信我?」

「我说过,我很佩服你。你会做你认为对的事,这一点,我信你或许更甚「自己人」。」襟袂猎猎,初老的大太保身影一晃,声音已自沿山抬头处传来:「……况且你若去得晚了,只怕见不到相好的最后一面!说到了武艺。你信不信她?」

耿照忽然惊醒,来不及召唤弦子,发足往烈火中心狂奔而去!

不过眨眼工夫,手持离垢的赤红男子便杀净了一院人丁,踩着屍骸舞刀咆哮,所经处无不烈焰滚滚,宛若炼狱。耿照跑着跑着,迎面一群赤练堂弟子争先恐后涌出月门,但听后方一人嘶吼:「给……都给老子让开!」人潮自底部骚动起来,不住飞起断首残肢,无奈众人

俱都吓破了胆,没命奔逃,谁也没空回头望一望,让出道来。

耿照认出那人的声音,神术连刀带鞘一指,气神如一,凝于鞘尖,大喝:「让开!」碧火神功之至,奔来的赤炼堂弟子猛然抬头,眼里哪有什么少年?顿觉一柄柱头般的骇人巨刃直挺挺地架在前方,寒气透体,忙不迭地向两旁分开,犹如潮水分流,露出被挡在后队的雷

腾冲来。

六太保双臂包得米肠也似,但一身霸道的横练仍在,兀自抬腿踢人,欲清出一条便路,当者无不碎首糜躯,死伤枕借。前队两分,雷腾冲只觉锋霜逼面,巨刀的刃缘仿佛从他额头「飕!」一声剖至裆间,锐痛乍现倏隐……回神不见什么逼人巨刃,耿照持刀而来,一把揪

起他的襟口:「你是赤炼堂的太保,当此大难,却要往哪里去?跟我来!」

雷腾冲哇哇大叫:「雷奋开自己开溜了,却要老子去送死!」

耿照也没指望他帮忙阻截妖刀,但放此人不管,徒增伤亡而已。不由分说拖他进院里,甩脱刀鞘向前冲,「铿!」架住红发刀者的巨大斧刃,朝身后数名吓瘫的赤炼堂弟子喝道:「快走!」那几人如梦初醒,谢都来不及说,连滚带爬逃出院门。

刀者仰天怒咆,压得他单膝跪地,赤红的斧刃将神术刀背压入耿照肩窝。耿照握紧刀柄,鼓起全力向上弹,扛担似的把斧刃顶飞出去!红发刀者连人带刀撞塌半堵火墙,旋被埋入狂舞的火舌。

好……好烫!

耿照肩上衣衫焦脆一片,一拂便裂作黑蛾散飞,肌肤似被烈火烤过,又红又肿。他正低头检视神术宝刀,忽听泼啦一声、烟窜雾塌,那持刀汉子竟从火里撑起身子,没事人儿似的站了起来,尽管面上焦黑如锅底,一双赤红的血眼却亮得怕人,嘴角微微一动。

(他在……笑?)

一晃眼火星飞卷,炽风扑面,耿照举刀齐眉,「铿!」迸雷掣电,堪堪接下火刀一击!还来不及变招,红发刀者拧腰旋臂,舞刀如抡斧,惊人的膂力挟着难以言喻的飞速,斩落同一部位!

耿照两臂酸麻,胸中气血翻涌。他天生怪力,动作又是奇快,佐以天下间回气拔尖儿的内家至宝碧火神功,一向无往而不利;然而适才在小楼中虚耗至甚,至今尙未全复,两人以力斗力,耿照竟是小退了一步。

耳蜗深处那奇异的、无比尖锐的振刺鸣动又起,耿照忽觉躁烈,眼中迸出赤红精芒,不顾已身之不利,悍然回击!两人在火海中咆哮舞刀,你一来、我一往的豪迈对击,全然无视火势延烧,宛若两头疯兽。

什么拆解攻防俱无意义,两人全凭血气,以刀为爪、以刀为牙,血淋淋地碰撞撕咬,每一冲撞无不火星四溅,宛若溶岩喷发。盲目的互击不知持续了多久,在耿照感觉仿佛已天荒地老,又像霎眼惊神,毫不真实——

而将他拉回现实中的,是突然其来的脱力。

他双手一软,厚重的神术刀背被赤红的斧刃砍进肩里,「嘶—」的飘起一缕烧烟。耿照如遭火烙,牙关死死咬着一声痛吼,通红的颈额迸出青筋,左肩琵琶骨被烧红的神术一炙,冷汗直流,差点连刀都握不住。

红发刀者邪邪一笑,耿照忽觉此人眉眼甚是熟稔,却想不起是谁,斧刃已挟烈焰挥落!正闭目待死,蓦地背心猛被一扯,身子平平滑开丈余,一张平静无波的俏脸复现面前,却是弦子。

猎物被夺,刀者怒不可遏,挥刀追来。弦子反手从角落拖出一具魁梧身躯,却是_身欲逃、不幸撞在弦子手里的雷六太保,雷腾冲双手不便,一照面就给她点了周身大穴,动弹不得。

弦子将雷腾冲往离垢刀屍扔去,长腿一蹴,雷腾冲在半空中穴道解开,急得手足乱舞:「他妈的小贱人!坑杀老子——」语声未落,已被烈焰斧刃搁腰砍成两段。腰斩一时未死,落地后上半身不住弹跳,双手乱抓,惨嚎不绝于耳,庞大的下身迳撞上了红发刀者。

刀者怒极挥刀,斧刃旋起一片焰花,鲜血一触刀刃便化赭雾,雾焰间肢体此起彼落,也不知砍成了多少段,终不闻六太保的惨叫。弦子乘机搀着耿照退出月门,正要离开,谁知大批帮众又回涌上来,转眼塞断退路。

耿照喘过气来,抬问:「怎地又回来了?」当先两人正是适才耿照自斧刃下救出的,不敢不答:「典……典卫大人!下……下边没路啦,都……都成一片火海了!」

耿照想起雷奋开是往山上走的,沿山必有绕至对峰的道路,忙道:「往上走!大太保已唤「指纵鹰」来,强援将至,众人勿慌!」这几句以好不容易聚起的碧火真气送出,后队亦清晰可闻。众人稍稍镇定,争相行礼,推搪着往后山逃去。

只一耽搁,红发刀屍又挥开血雾。耿照活动活动酸软的指掌,强抑双手剧颤,勉力提起了神术,刃上焦黑一片,残留着髙温炙烧后的斑斓,见弦子擎出灵蛇古剑,举手制止

「他那把刀能生高热,直逼锻铁的鼓风炉,再好的精造锋刃一碰,十之八九要完蛋。你身上有没暗器?」弦子点头。

「有三枝蛇牙锥。」

「在檐上找个好位置,发暗器取他要害。」耿照按她手背,低道

「我绊住他,你看准了再出手。不用急。」

弦子忽反过凉滑的掌心,握住他的手掌,一双妙目定定投来,仿佛他脸上有张繁复的字谜。耿照微怔:「怎……怎么了?」

弦子把握时间端详,片刻才摇摇头。「你刚才好怪,不像你,跟野兽一样。你们俩对打的时候样子好像。我没法靠近你。」她难得说了这么多带有情绪的字

眼,而非平铺直叙,反不如平日流利,可见方才的景象在她看来,是何等的惊心。

耿照闻言一惊,强笑道:「你傻啦?自然是我。」弦子又看几眼,点头道:「嗯,是你。」还刀入躺,背着破烂剑盒纵上屋脊。耿照摸摸脸颊,心底一片冰凉。他头一回失却自我,是在不觉云上楼对战天裂附身的阿傻,那感觉像是心血上涌,回神时自己已躺在蛛形刀座

上,差点被失神的阿傻斫成两段。

据老胡描述,那日他简直神勇得要命,就算给吹成了「刀皇传人」,众人也未有多疑。他一直以为是琴魔魏无音「显灵」所致,后来在柳岸与沐云色交手、不自觉使出「通天剑指」,才发现情况竟无相通处,他开始怀疑起当日的惊人表现,到底和夺舍大法有无关连?

再来便是对雷冥杳的失控之举。

「野兽」这个字眼在今日以前,耿照从未想过会用在自己身上。他寡欲坚忍,自制远在同龄同侪之上:比起跑得快、跳得高、怪力无匹,从小到大他毋宁最以此事自豪。

便在对战岳宸风这等强敌之际,他也没变成「野兽」……今天,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